父親的冬天

發(fā)布時間:2016-02-05 本文來源:宣傳科 作者: 系統(tǒng)

■■  劉建忠

時令早已過了立冬,昭通的天氣卻看不到多少蕭殺之氣,太陽暖暖地照著南方的這座小城,燦爛得刺眼。而我的父親,一個被病痛折磨了多年的北方老人卻正苦苦地經(jīng)歷著他生命中最寒冷的冬天。

父親截肢了。

在跑了多家醫(yī)院治療了一年多時間之后,父親和我們不得不做出了這一最壞的抉擇。醫(yī)生說,由于肌肉壞死,無法植皮,怕感染到骨頭,只能行截肢手術(shù)。

父親是4年前來到昭通的。記得那天,母親急沖沖地打電話給我,說父親胃潰瘍住進了醫(yī)院,不是妹夫帶他治療及時,父親恐怕就沒了命。那時,我工作正忙,無法脫身回千里之外的老家看望病中的父親。怕父親再有閃失,我決定把他和母親接到我生活的南方小城。

在北方黑土地上生活了大半輩子的父親和母親不得已告別了故鄉(xiāng)。離開時,他們不住地回頭遙望,眼窩里全是淚水。

來到昭通的前兩年,父親和母親逐漸適應了異鄉(xiāng)的水土,生活還算平靜。然而沒想到,殘酷的類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發(fā)作,去年父親變了形的腳踝處潰爛嚴重。由于身體免疫力差,父親的傷口好長時間不能愈合。無奈,只好住院治療。

由于腳踝的潰爛面越來越大,鉆心的疼痛和無法入睡帶來的困倦折磨著父親。床上的父親一會俯下身,一會又坐起來,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成寐??蔁o論怎么疼,父親都不會吭聲,一直在咬牙堅持。實在疼痛難忍,他就一個人拄著雙拐在醫(yī)院走廊里來回挪動。夜深人靜,空蕩蕩的過道里,只有父親慘然孤獨的背影。怕父親摔倒,我只能心疼地陪在他身后,直到他的腳走麻后再度回到病房中。病魔吞噬著父親的身體,不能替他分擔痛苦,我感到了與生俱來最難捱的無助。

兩周后,在經(jīng)過專家的治療和確診后,父親終于做了截肢手術(shù)。當昏迷中的父親從手術(shù)室被醫(yī)生送到病房時,當看到只留下半截裹滿紗布禿禿的左腿后,母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傷心地抽泣起來。本想著讓從大北方來到大南方的父親過上幸福日子,卻沒料到病魔無情地掠去了父親的左腳。看到病床上父親臉色蠟黃,眼窩深陷,白頭發(fā)仿佛在一夜之間遍布了整個頭頂,就像有人用尖利的刀鋒一寸寸在我的心上切割,我感到了錐心刺骨地疼。

手術(shù)后,整整40多天沒有合過一眼的父親終于可以睡著了。那天,他一下子睡了五六個小時才醒來,病魔把父親的睡眠透支到了極點,他真的有點快撐不住了。

父親住院的日子里,由于我白天要上班,就由母親陪床。到了晚上,母親回家休息,我則去陪父親。給父親擦身子,洗腳,倒屎尿。每次,在給父親擦洗身子時,我總會觸摸到他裸露的肋骨和已經(jīng)松弛的皮膚,那一刻,我似乎也觸摸到了一個老人為兒女積勞成疾的歲月與充滿苦難的過往。淚水一次次模糊了我的雙眼,怕父親看到,我又一次次背過身。

兩周后,父親終于康復出院。坐在我們?yōu)樗麥蕚涞妮喴紊?,冬日的陽光打在父親稍顯紅潤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父親歉意地說,沒了腳,這回真的要拖累母親和我們幾個兒女了。我輕輕俯下身子,貼著父親的耳朵說:“爸,醫(yī)生說半年之后你就可以安假肢了,到時仍然可以走路?!备赣H聽了,沒再說話,陷入了長長的沉思。我知道,父親在想什么,想陪伴了他幾十年的那只腳突然不在了,想截肢后未來諸多生活的不便。是的,盡管可以安假肢,但這只“腳”卻永遠不再是父親那條有血有肉的腳了。

父親逐漸在康復,所有的陰霾都已煙消云散,經(jīng)歷了生命中的這次考驗,我們一家人的心貼得更緊了。

冬日的天空中,有雪花輕輕落下,但很快便化為無形。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我想起了詩人雪萊說過的這句話。我相信父親的冬天已經(jīng)過去,雖然未來的人生路上一定還會有許多風雨不期而至,但也一定不會總是荊棘叢生和苦難的荒原。同樣,我想,在告別了被病痛折磨得身形憔悴的40多個日日夜夜之后,我堅強而偉大的父親,必然會迎來那個草長鶯飛、萬紫千紅的春天……

[核稿:周文波 責編: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