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屋
■■ 雷 敏 時間,總是在忙忙碌碌來去匆匆的腳步中不知不覺消失?;腥婚g,小屋已陪我度過一年。 稱其為小屋,是因小屋只有兩間,且很狹窄,我的布置也很簡陋。進(jìn)門的那間擺放一張床,一個衣柜,算是臥室;里間放張電腦桌,一個取暖爐,一個小廚柜,算是廚房吧。還好,每間小屋都有個敞亮的窗子,狹窄卻不壓抑。眼前一亮的是里間小屋門外有個陽臺,大概四十多平米,陽臺正中有個用石磚砌成的桌子,陽臺周圍是花池。 每天下班回到小屋,或品讀一本自己喜歡的書,或聽一曲溫婉的音樂,或看一部感人的電視劇,或整理小屋門前的花草……讓時間就這樣從一個個隨性的日子悄悄滑走,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無所顧忌。小屋不僅是我精神的居所,也是我和兒子生活的樂園,常常洋溢著我和兒子玩拼圖、走迷宮、堆積木、做游戲的歡聲笑語。周末,我們一起買菜、做飯,炒上三兩個小菜,雖然都是些平常菜,卻感覺是世上最美的佳肴。睡前,兒子總喜歡聽我講故事,也給我斷斷續(xù)續(xù)講他的小故事??粗鴥鹤釉诠适轮袧u漸入睡,濃濃的幸福溢出全身,彌漫整個小屋。生活簡單而溫馨。 然而,回首這一年,與小屋有很多經(jīng)歷,仿佛時間跨躍了千年。 那時,我剛換到新的工作崗位不久,新的工作與之前接觸的工作差別很大,需要從頭熟悉業(yè)務(wù)。迎著一雙雙懷疑而冷漠的目光,面對眼前茫然不知所措的任務(wù),壓力從腳底直沖頭頂。加上兒子一直身體不好,三天兩頭發(fā)高燒住院,需要做的手術(shù)一再拖延。父親的糖尿病也沒能得到有效控制,日漸嚴(yán)重。而我歷經(jīng)風(fēng)雨早已搖搖欲墜的“巢”,也終于徹底垮塌碎裂。那時,生命掙扎在幾乎崩潰的邊緣,卻仍用貌似完整的身軀掩蓋著千瘡百孔的靈魂,一邊努力工作,一邊打理著一塌糊涂的生活。 當(dāng)深冬凜冽的寒風(fēng)硬著心腸逼入肌膚時,我瑟縮著身體,穿梭在小城的大街小巷,搜尋著公告欄或墻壁上“房屋出租”的字樣,撥遍了留在字樣下面的每個聯(lián)系電話,跑遍了每家出租的房屋。那時,感覺自己似一片在寒風(fēng)中孤零飄飛的落葉,偌大世界,倦怠的身軀怎么也找不到棲息之地。 那天傍晚,當(dāng)夜幕遮住了最后一絲光亮,我又朝那條之前已尋找過兩遍的街道走去。在那棟樓下的防盜門旁邊,剛張貼出一張用毛筆寫的“房屋出租”和聯(lián)系電話。 終于,這個小屋接納了我。 不能不說,我與小屋,或說小屋與我,是有緣的。 拖著一身疲憊躲進(jìn)小屋,如一只倦怠的小鳥找到遮風(fēng)避雨的巢。寒冬片片雪花,漫天飛舞、輕輕落定、靜靜融化。小屋總是靜默著,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以及靈魂苦苦掙扎的聲音。舔舐著腐爛的傷口,想起父親慈祥而布滿皺紋的微笑,母親耐心而柔和的絮語,姐姐擔(dān)憂而浸滿淚水的眼神,兒子呼喚“媽媽”稚嫩的聲音……心揪成一團(tuán),吞噬在夜的黑暗里。 當(dāng)清晨的一絲亮光又一次照進(jìn)小屋時,在模糊而又混亂中意識到:日子還得繼續(xù)。 小屋依舊沉默著,只是耐心地呵護(hù)我、包容我、陪伴我,與我一起翻閱每一頁艱難的日子。 冬去春來,陽臺上各種花草樹木開始吐露新芽,萬物復(fù)蘇,大地脫去厚沉的冬裝。 夏日,每一株花紛紛綻開美麗的花朵,有梔子花、月季、牡丹,還有些不知名的;那棵葡萄藤也結(jié)了好幾串珠子似的葡萄;還有一小株從石桌下面地板磚縫隙里鉆出來的不知名也不起眼的小草,也與萬物競相爭長,變幻著季節(jié)的色彩。一個艷陽高照的清晨,兒子站在陽臺上,一只手扶著一朵開得最大最艷的花,一只手做成剪刀形狀,興奮地喊:“媽媽,幫我照張相?!蔽夷贸鍪謾C(jī),“咔嚓”、“咔嚓”,兒子開心的笑容恰似一朵燦爛的花兒。兒子手術(shù)順利,已經(jīng)平安健康,父親身體也大好,自己的工作通過努力初上軌道。生活,是該燦爛如花的。 秋日,陽臺上的花朵次第凋謝,葉子慢慢變黃,那棵枯瘦的葡萄藤蔓碩果累累,懸掛著三四串葡萄,顏色已由淺紫變成深紫。我和兒子在陽臺上玩耍,偶爾摘顆塞進(jìn)嘴里,味道酸極了,我和兒子相視皺眉,卻很開心。 時光依舊,又是冬天。陽臺上的花草枝葉都枯了,那株葡萄因味道酸澀被主人連根拔掉了。小屋以傲然的姿態(tài)迎著寒風(fēng),然而今年的冬天并不冷。 小屋陪我走過四季,走過那段心路歷程。 “你若留下,我當(dāng)你不會走;你若離去,我當(dāng)你不曾來。” 人也好,情也罷,與小屋相伴的日子,更加悟透了擁有的淡然和失去的灑脫。 一年前,剛搬進(jìn)小屋有感而寫那篇《生活偶感》時,淚水不知多少次滂沱而下。而此刻,當(dāng)我敲打這篇《小屋》的文字時,卻是一種淡淡的平靜。 感謝小屋,在我漂泊無助時,為我遮風(fēng)擋雨,捂熱我僵硬而冰冷的軀體,溫暖我遺失在冬天里的心靈;在我抵死掙扎時,為我撫平一道道傷痕,剝?nèi)ノ业钠v與幼稚,沉淀我的癡狂與浮躁,陪我走出人生那段無可奈何糾纏不清的泥潭。 不管與小屋相伴多久,不管今后身居何處,我將會永遠(yuǎn)記住小屋——曾溫暖我生命的驛站。 [核稿:周文波 責(zé)編:杜魏岑]